白衣送酒

【明刀】双刃未曾拭·三十四

假期玩爽了,一个字没写!哈,哈,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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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四、

       山坳中入夜后格外宁静。

       这户人家隐居在竹林间,后院柴荆扎成的栅栏边新笋参差,月光从萧蔌的竹叶缝隙漏下,云雾一样,打湿了新笋旁栀子花的香气。

       主人家住的三间屋子静悄悄的,似乎都睡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悠悠睁开眼,盯着简陋的茅屋顶迷茫了一会儿,喃喃道:“我……死了?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听见动静,端起盏昏暗的油灯过来,皱眉道:“胡说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明明看见……”曼合尔撑着坐起来,话音骤停,想起方才见到群蛛乱舞的景象,他一脸菜色,胃好像开始翻江倒海。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把灯挂在墙壁的铁钩上,递上杯水,“你中了那只蘑菇的毒,幻觉而已,漱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仰头就把水灌下。

       “漱口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一抹嘴,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麻木道:“……你方才吐得昏天黑地。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: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压根记不得了,只是觉得嘴里发苦才想用水压一压。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:“一直没漱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又想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浪三归捧着热气腾腾的碗进来,看见曼合尔坐着,心下稍松,歉意道:“对不起,都怪我,你好点没?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揉揉还在发晕的脑袋,“好多了,副使呢?这是哪儿?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……有事……”浪三归言辞含糊,急忙把碗递上来,强硬转移了曼合尔的注意力:“这儿是山里的猎户家,先把它喝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道:“老猎户说的土方子,那种蘑菇他们常吃,不弄熟的话就会像你这样……不过醒来就没事了,多喝点温盐水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,好。”曼合尔听话喝了。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见他还是恹恹的,便道:“休息吧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收了碗,到门口时忽然脚步一顿,回身道:“夜里小心些,我和何方易就在隔壁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们也是。”阿利亚回道。

       房门重新关上,曼合尔从浪三归的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也不瞒他,说:“这家猎户有些古怪,倒不一定是对我们有恶意,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哪里古怪?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:“我来时分明看到院外有晾晒小孩的衣物,却并未见到人,还有那个老猎户的态度,原本他不同意我们留宿,可是他儿媳一回来又转变了想法。他说儿子最近病了见不得外人,那为何还要不情不愿听儿媳的话把我们留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想法单纯:“中原人不是总说佛祖面前积德吗?或许就是想给他生病的儿子做些善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也许吧,猜测无用,睡觉。”阿利亚说着径自盘膝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环顾了眼四周,茅屋狭小简陋,他身下躺的也不过是木板临时铺了层干厚的草垫,不由道:“你睡哪?”

       “地上。”阿利亚没什么情绪,靠着墙壁阖上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躺下,墙壁上悬着的那盏松油灯将熄未熄,昏暗的光模糊了茅屋里的一切,朦朦胧胧,什么都看不真切。

       像隔了层厚重的纱,让曼合尔胆子大了几分,他翻来覆去躺了会儿,轻声试探道:“阿利亚,睡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静悄悄的,没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等了会儿,也不管他是不是醒着的,小声道:“还以为你们会笑话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笑你做什么?”阿利亚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曼合尔噎了噎,说:“听三归刚才的意思,副使是不是在生气?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没兴致聊天,果断道:“没有,少胡思乱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充耳不闻,越发沮丧:“你不必安慰我了,我知道我很没用,胆子又小连蜘蛛都怕,只会惹副使不快,还有以前的事也怪我,错信……害得副使受那么重的伤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耳边絮絮叨叨像有一窝蚊子,阿利亚声音里明显少了几分冷意,多了些鲜活的气急败坏,“说了没人笑话你,翻那些旧账做什么?这世上谁能毫无弱点无坚不摧?你再不闭嘴睡觉就去替何方易洗衣服!”

       “哈?”曼合尔呆住。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瞪他一眼,嘴一抿,又冷寂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曼合尔不依不饶嘀咕:“为什么是洗衣服?不过我可以为副使赴汤蹈火,洗个衣服而已,要是需要的话,也不是不行,可是干嘛三更半夜洗?明天能干透吗?”

       阿利亚忍无可忍,凉沁沁恐吓道:“何方易已经够容忍你了,要是谁敢吐我一身,我定让他用血来洗干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曼合尔心肝一颤,不敢再出一丁点声音,小心翼翼缩回去睡觉。

       梦里难得安稳,没了那些可怕的蜘蛛,也没有不见天日的分坛密道,没有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和尸体。

       只有圣墓山下,烈日灿烂如芒,狂风卷起干燥的沙,绿洲生机勃勃的驼铃声像清泉,像姑娘的笑。

       熟悉的师兄弟们都在,何方易占了场子,他们一个个都不服,扛着刀趾高气昂上去,灰头土脸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直到明月温柔来相和,就着月光送来的几坛美酒,又能谈笑风生……

       翌日五更。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是被鸡鸣声吵醒的,天还晦暗,身边已经没了人。

       他起身推开门,见何方易站在檐下若有所思,目光看着主屋的方向,那儿还一片漆黑,想来主人家还未起身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么早?”浪三归伸手摸了摸何方易的衣服,还有些湿,清晨风一吹冰凉凉的,他连忙脱了自己的罩过去,“伤没好透就穿着湿衣服吹风,想道歉就亲口去说,偷偷摸摸折腾自己算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昨夜何方易胸前被曼合尔吐脏了,洗了之后老猎户说什么也不肯借身衣服。何方易记忆里从没这般狼狈过,又怪不得别人,真要算起来还是他自食恶果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事,不冷,”何方易说完,忽然又轻哼了一声。虽然心里知道自己小肚鸡肠,嘴上是坚决不能承认的,“是他动手动脚在先,我不过吓吓他,又有什么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动手动脚?”浪三归疑惑。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严肃道:“我会同他说清楚,有些规矩他得记牢了,你不用管。”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被他唬得一愣一愣,“哦,对,他毕竟是你下属,是得守规矩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月色宁静如水,薄雾里弥漫着隐隐约约的栀子和竹叶香,干净通透,亦如浪三归此时望着他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有些还没睡醒的迷糊和柔软,满是亲近和信赖。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觉得,哪怕自己说能去摘星星送他,浪三归也会信。何方易忍不住轻笑,伸手刮了下浪三归挺直的鼻梁。

       “哎,”浪三归瞪他一眼:“我看爱动手动脚的是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坦然接受:“嗯,要不你也给我立一立规矩?”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看着他笑,片刻后慢悠悠道:“好啊,是得约法三章,等我回头写好字据,你签字画押。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点头,目光灼灼,一本正经道:“若是卖身契就最好不过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浪三归被他忽然不着调的话弄得耳朵发烫,伸手拽住他的前襟衣领紧了紧,“说什么胡话,回去睡觉!”

       “睡不着。”何方易摇头,说话时喉结滚了滚,蹭过浪三归覆着薄茧的指腹。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呼吸乱了一瞬,他这才发现,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了。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很快就不着痕迹移开了半步,“你白天说有话想问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凑近,把何方易退开的距离又填补上了,在他耳边道:“我说……我忘了,现在只想告诉你,我信你,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,都信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不明所以,只顺势抱住他,应道:“我也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你睡不着真的只是因为我?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轻抚着他的背,说:“还有向导的事,我和老猎户谈了,他不肯答应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户人家还真是古怪。”浪三归直起身,看着他道:“我走镖时也遇到过不少猎户,按理说向导报酬丰厚,又是在他们熟悉地形的地方,几乎不会拒绝。还有那个哑女,我总觉得是不是在哪见过……不如我们去找找别人?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叹了口气:“来不及,附近也不知道哪里还住着人家,再往深处没有向导很容易迷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浪三归忽然想起阿利亚说过的情形,“对了,你和老猎户谈的时候,那个哑女在吗?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摇了摇头,眸色渐深,思忖道:“……可以一试。”

       山林里清晨要凉爽许多,草叶上甚至凝了露水,阳光一照亮晶晶的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夜平静安稳,什么事都没发生,只是聚到前屋用饭时,仍然只有老猎户和哑女,不见孩童。

       早饭吃的十分粗陋,看得出这家人生活清贫。

       见四人匆匆用完,老猎户迫不及待就下逐客令:“几位休息好了吧?今日老朽还要进山,就不多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哑女端了碗粥,起身指指内室,老猎户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忙取出钱袋,对老猎户道:“老先生不妨再考虑考虑,这是此行的报酬,价钱可以再商量,我们也一定会保证先生安全。”

       哑女果然动作一顿,看向老猎户的眼神中满是疑惑。

       老猎户目光有些躲闪,说:“你别管,去送饭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看向她,解释道:“姑娘,我们四人不熟悉剑阁地形,想请令尊做向导。”

       哑女还没反应,外面忽然又传来敲门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请问有人在吗?”

       声音很熟悉,是岑霜。

       四人对视了一眼,但这儿毕竟是别人家,他们也不好自作主张吭声。

       岑霜又拍了几声门,对叶少鞍道:“奇怪,看痕迹到这儿就断了,应该是借宿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叶少鞍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老猎户有些粗暴地推开院门,打量了二人一眼,不耐烦道:“你们找谁?”

       “岑姑娘,叶公子,”何方易跟出来唤了一声,有些歉意地对老猎户道:“抱歉,他们没有恶意,是来找我们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那个哑女也来到院中,她不声不响,岑霜看了她一眼,总觉得她的目光有些瘆人,不自觉往叶少鞍身边靠了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哑女忽然上前,拍拍猎户的肩,对他一通比划,又指了指屋子和藏剑二人。

       老猎户脸色古怪,默默让开一步,“进来吧。”转身后对何方易道:“你们要去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   听他忽然松口,浪三归目光微动,适时露出怀疑,试探道:“您同意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,既然你们一起的,要我当向导也可以,不过得这个数,”老猎户说着竖起手指比了个三,“三倍的价,这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,这点钱应该不算什么吧?毕竟我家小门小户,还有个卧床不起的病人,我一走,就得她独自撑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这个解释倒也合理,何方易道:“那便有劳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行,你们在外面等等,我进去准备些东西。”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应了。

       老猎户转身和哑女往回走。

       院子里有一排放着农具重物的竹架子,哑女落在老猎户身后几步,经过那排架子时,忽然“咔擦”一声裂响,撑着竹架的杆子说断就断,毫无预兆,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。

       上面堆放的器具杂物劈里啪啦摔下来,架子紧随而至,冲着老猎户当头砸下。

       “——小心!”岑霜只来得及惊呼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哑女下意识把老猎户往前一推,自己却被架子压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变故发生太快,众人愣了片刻才连忙七手八脚过来帮忙,幸好架子并不重,哑女只是被竹竿打在背上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事吧?”岑霜扶她起来,中途她却踉跄了一下,脸上露出些许痛色,弯腰就要去撑脚踝。

       岑霜忙架住她,“我带了些跌打的药,进去我帮你看看伤。”

       哑女歉意地对岑霜点点头,指了指屋子的内室。

       一院子都是男子,只有岑霜一个姑娘,哑女伤在脚和背上,确实只能让岑霜带她进去处理。

       老猎户脸色更加古怪,不知是不是吓得,隐隐有些发白,他从地上爬起来就一言不发,对待刚护了自己的儿媳,竟然一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何方易若有所思看向他,老猎户后背莫名发凉,好像自己变成了被盯上的猎物。

       “早说这架子该换了!”老猎户嘀咕抱怨,踢开朽烂断裂的竹竿,垂下了头。

       哑女一瘸一拐带着岑霜进屋。

       内室窗户紧闭,墙上挂着的油灯只发出一团模糊的光,浓郁的药味散不出去,房间里昏暗沉闷。

       床在垂挂的帘子后面,有人粗重喘息的声音传来,听着确实像重病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岑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里并不适合养病。

       哑女随手关上了门,须臾间,一柄利刃轻巧抵在了岑霜脖颈边。

       “姑娘,得罪了。”哑女开了口,声音粗粝嘶哑,隐约还带着怪异的口音。

       岑霜呼吸一窒,脸色骤然冷了下来,她扶住腰间的长剑,但还未等她有别的动作,哑女的匕首已经蹭破了她脖子的皮肤,一丝冰凉之后是些许刺痛,岑霜僵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不是她不想动,而是浑身上下都像被麻痹,不听使唤,她连张口出声都做不到,除了还能呼吸,连平时随心而动的内息也毫无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不到片刻,岑霜已经满额冷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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