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夜曲
看内鬼一点回列车后的丹穹猜测造谣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穿行宇宙没有日夜之分，作息得凭生物本能。
穹的本能一向很精准，饭点时准饿，该睡时准困，除了今天。
列车还停靠在罗浮迴星港外，帕姆说再过八个小时就走，正好够他们睡个成年人的健康觉。
观景车厢的灯光都暗下来，只留着几盏小小的夜灯，轻柔助眠的音乐是杨叔回卧室时特意打开的，像是预料到了什么。
“还不休息？”姬子走下楼，手里端着两个杯子，一个高脚杯浅浅盛的是酒，她优雅抿了一口，将另一杯递给穹，温柔笑了笑：“小孩子喝牛奶，长高。”
“……”穹的嘴角更垮了，却还是老老实实接过热牛奶，礼貌说了声：“谢谢。”复又看向窗外。
混乱过后一片狼藉的星港陷入新生前的沉寂，他要等的人仿佛也陷在这漫漫长夜里。
等待总是煎熬的，不论是一分钟，一小时，还是一整天。
“迷人的金盏花，开始睁开金色的眼睛……”姬子轻晃着红酒，喃喃了一句。
穹在她柔和的嗓音里分了下神，侧头看她，不解道：“什么？”
姬子和他碰了下杯，有些神神秘秘道：“瓦尔特选的是古星球时的一首小夜曲，一名叫克洛顿的年轻人在清晨唱给他心上人的情歌。”
音乐转到了恬静悠扬的大调上，演奏者拨的仿佛不是曼陀林的琴弦，而是聆听者的心。
随着姬子的话语，穹忍不住心虚，总觉得她好像看穿了什么，话也说的意味深长。
“他在大清早唱夜曲……”穹干巴巴吐槽了一句，顿了顿，又问道：“那这个叫克洛顿的追到心上人了吗？”
姬子没回答，只把剩下的酒饮尽，看着眼前心神不宁的人，说：“他言出必践，去罗浮寻你们前我问过他会不会回来，他答应了。”
说完转身便走，脚步踩在绒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穹愣了愣，忽然有些抓狂：“他答应什么了？答应回来？答应不回来？？？你们说话能不能说清楚！”
——“啪”
观景车厢门关上了，姬子连个背影都消失得干脆。
帕姆似乎把空调开太低，车厢空荡荡冷清的要命，小夜曲也接近尾声。
穹忽然不想呆在这儿了，他转身回资料室，那里起码还剩下丹恒用过的东西能陪陪他。
哎，怎么还不回来……
神策府的资料室能让你随意打地铺吗？
景元有他徒弟照顾你呆那儿就不觉得自己像个十亿瓦的大星核？
穹越想越气，脑子里又出现仙舟上恢复身份记忆的丹恒，忽然就跟皮球扎在钉子上一般，漏气漏个没完。
小青龙真的是条龙，而他——
他怎么都沦落到要睹物思人的地步了？！
要是让三月知道，八成会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。
算了，又不是没被她那样看过，当初在贝洛伯格翻垃圾桶的时候不就天天被嫌弃……
丹恒本体倒是不嫌弃……就不知道变成龙这么高级的生物会不会嫌弃……
要是嫌弃怎么办？龙会有洁癖吗？那他不翻垃圾桶好了，快递箱也很有趣的……
穹一边控制不住胡思乱想，一边低着头没精打采拉开资料室的门，下意识去开灯的手却忽然僵在了半空。
资料室亮堂堂的，地铺前的台阶上站了个人。
“回来了？”丹恒回头，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清冷平淡，听起来又有着独属于他的温柔。
穹呆愣在原地，手臂张开，还保持去开灯的姿势，他不敢眨眼和呼吸，生怕只是一场幻觉，憋得眼眶都红了。
丹恒放下手中资料，走到他面前，扣着手指轻弹了他额头一下：“不是幻觉，进来吧。”
他的脸没有太大变化，除去额顶生长出的龙角，只有头发变长了。不对，他的瞳色也清亮许多，以前那层冷然雾气消散干净，仿佛拭去灰尘的明珠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。
穹盯着他看，半张开的手臂动了动。
丹恒注视着他的眼睛，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，手轻轻挨了下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。
穹终是忍不住了，倾身抱住了他，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。
鼻间又闻到那股熟悉而清淡的木香，仿佛回到初见丹恒的那一瞬，他误以为跌入的是一片压着积雪的松林。
丹恒反手搂住他的腰，另一手在他肩上拍了拍，“这么晚还不休息，是怕我不回来了吗？我不是答应过……”
“你答应的是姬子，又不是答应的我。”这话跟个无理取闹的杠精一样。
丹恒沉默了片刻，低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穹摇了下头，又好像只是单纯蹭了蹭，闷在他耳边道：“没，我自始至终都信你，我等你……只是想……”
他想说“只是想你了，想得觉也睡不着，饭也吃不下……”，话到嘴边，又觉得自己矫情极了，连忙噎住。
丹恒：“想什么？”
穹抬起头，眼眶还是红的，里面有控制不住涌上的水汽在打转，他强绷着脸，维持冷静地说：“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丹恒见他严肃，便也认真起来，搂着他往后退了一步，用脚勾上房间门，“问吧，在龙尊像下时你一语不发，还以为你当真不好奇。”
穹还贴在他怀里，他说话时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，像一簇细小的火苗。
鼻尖上好像都被烫出了汗，帕姆是不是在玩空调？为什么资料室又这么热……
穹：“那时候只是不想让你分心，更何况我要问的东西，嗯，比较……隐秘，你只能告诉我。”
丹恒难得挑了挑眉：“你说。”
“你的龙角好漂亮，平时能缩回去吗？这么长，进出门的时候万一撞到门框你会不会疼？我……我能摸一摸吗？”穹盯着丹恒额头上流水形的龙角，眼中满是跃跃欲试。
丹恒：“……”
丹恒面无表情，不知是不是穹的错觉，他不同于人类的尖耳朵好像越来越红，越来越红……
穹吞咽了一下，他睁圆眼睛时总能让人无法拒绝，丹恒无奈松开他，后退了点，微微低头，妥协：“你摸吧。”
龙角！这是龙角啊！！！
穹抑制住要脱口的尖叫，颤巍巍抬起手，用手指珍重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，指腹顺着流畅微弯的曲线向下滑，触感和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同。
深青色的龙角在灯光下就像浸在水中的琉璃，光华润泽，看起来坚硬有力，却并不是冰凉的，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，温软的物质，像隔着绸缎，手感有些神奇。
穹很快得出了结论，摸龙角，容易上瘾……
“我遇见白露的时候就很想摸一摸了……”穹喃喃。
丹恒神色古怪，刷一下站直，扭头就回地铺。
穹吓了一跳，“哎，怎么了？”
“困了，睡觉。”丹恒脱掉外衣，躺进被子里。
穹有些不明所以，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，只好去关灯，摸黑脱掉外衣，悉悉窣窣钻到丹恒身边。
丹恒背对着他躺了一会儿，呼吸还有些急，压根就不像困了。
穹挪了挪，靠近了点，小声说：“丹恒，我睡不着。”
丹恒没动作。
穹又靠近了点，手臂自然而然搭上了他的腰。
腰上紧致的肌肉明显僵了一瞬。
丹恒伸手，从枕头边拿了个东西塞进快碰到他小腹的那只手里，语气像在忍着什么，“睡不着玩你的游戏去。”
穹抽手一摸，是手机，他下意识摁亮，却发现是丹恒自己的手机，而锁屏竟然是下城区时在拳馆的一张照片，好像是观战的人拍的，照片上只有他们两个，肩抵着肩，很亲昵的样子……
“噫……照片谁拍的，三月吗？”穹忍不住小声道。
丹恒意识到拿错了，也没管，只回道：“不是。”
穹：“那她怎么不在？”
丹恒：“……”
穹：“拍的真好，小青龙真好看啊，你怎么这么好看？”
丹恒转过身，手指点了点最边上一撮高斯模糊的粉色，说：“三月在这儿，你想找她就去隔壁！”
“我找她做什么？”穹转头看着丹恒，手机屏幕的柔光下，丹恒竟然脸都是红的，穹有些不知所措：“你……真生气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丹恒说话都有些不自然，他沉默了片刻，说：“我的就算了，持明一族的角，不是给谁都能那样……那样摸的。”
穹：“啊……那什么人可以那样摸？”
还有，那样是哪样？他摸的很奇怪吗？
丹恒的脸好像更红了，目光有些古怪，穹甚至看出了一丝极淡的，一闪而逝的难为情。
气氛倏然间变得奇异而旖旎……
“呃……对、对不起，你当我没问过……”穹有些尴尬。
“……”丹恒：“不用道歉，是我的问题。”
睡意彻底被搅黄。
穹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说点什么，不然他可能就要在沉默中灭亡了，于是道：“我还有个问题。”
丹恒：“……”
他没回应穹就当他默认，便问道：“白露是紫色的，你是青色的，你们持明的龙是不是有七种颜色？集齐了能召唤什么？”
丹恒：“…………”
穹：“还有，我白天等你的时候就在看智库，里面讲到古星球时，人对龙是尊崇和敬畏的，传说龙的真身遮天蔽日，还有‘云从龙’一说，你都能把海劈了，真身一定也很大的吧，揍幻胧的时候我好像隐约见到……那是你的真身吗？好漂亮！对了，我见白露还有尾巴，你的尾巴呢？”
耳边人滔滔不绝，龙尊像下的沉默原来只是在憋。丹恒越听越面无表情，脸色逐渐正常下来。
穹还在十万个为什么：“智库中还说龙是会飞的，又是水物，那在陆地上呢？真身会……爬行吗？”
丹恒很想现在就起来看看，是不是趁他不在，三月七往智库里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！
“你白天除了看智库，就没干点别的？”丹恒终于忍无可忍。
穹的心思在丹恒面前就是根墙头草，他引那儿就跟那儿，话题一百八十度转了个面向，“我想想……我还拔了拔帕姆。”
丹恒：“？”
穹又凑近了些，嘴唇附到丹恒耳边，在静谧的房间里用气音道：“列车长白天喜欢站着睡觉，把自己腿压麻了，我把它拔起来的。”
丹恒：“……”
穹：“它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。”
丹恒实在没绷住，轻声笑了。
“哎，你终于笑了。”穹像是舒了口气，也跟着笑起来，低声说：“人也好，龙也好，眼睛都是长在前面的，往日已不在，又何必徘徊？你看，将军都撤了你的驱逐令，以后你也是有故乡的人了。”
“故乡……或许吧。”丹恒低声重复，笑意敛去，这个词对他来说是客观存在，却又无比陌生的东西，甚至让他本能地厌恶和想要逃避。
只是漂泊久了，也就不得不想通了，谁也无法选择和左右自己的出身，谁也无法轻易让别人改变对待自己的态度。
丹恒淡淡道：“你说的对，与宇宙相比，长生种的命再长也一样是蜉蝣。故乡是责任，但不是束缚，浮游渺小，若再没点责任压着，风一吹，岂不是要跟着烟消云散。”
穹微微敛眸：“丹恒，我其实挺羡慕你和将军。”
丹恒深深看着他，侧过身，把他揽进了怀里，紧紧抱着，说：“我明白你想要的答案，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。”
穹任由他抱，安静了一会儿，手机忽然震了震，他抬手，视线越过丹恒的肩，看见是景元发来的消息。
他没窥探人家私聊消息的癖好……
可景元三更半夜发什么消息来？为什么这个时候发？有什么话不能等天亮吗？丹恒都呆神策府几天了还没说够？没说够你干嘛就把人放回来了？放回来不就代表已经谈妥了吗？谈妥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家漂亮小青龙发消息！！！
难道景元后悔放人了？不行，为了丹恒的安全，他就看一眼，就看这一次……
“想看就看，锁屏密码是我遇见你的那天。”头顶忽然传来丹恒的声音，语气难得的放松和懒散。
“唔……”穹耳朵红了，十分掩耳盗铃说：“是景元将军，这么晚找你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，我替你看看，要是能办到，我也顺便帮你办了。”
“嗯。”丹恒的声音听起来更懒了。
穹点开聊天框，看到景元说：竟然睡到这会儿，不过白露这些天盯太紧，就算没睡也没法出门送送你。听彦卿说你急着回去是因为有人还等你一起睡觉，等不到便睡不着是不是？哎，孤寡老人最听不得这些，会得红眼病……算了，以后有机会记得带媳妇儿常回来看看我，会为你们多准备几斤仙人快乐茶的。
说谁等不到就睡不着？
说谁媳妇儿呢？！！
穹越看眼睛瞪得越圆，手机像是玩了一百个小时高强度游戏似的，握在手里都快热炸了。
心跳一声比一声响，擂鼓一样在耳边，胸口贴在另一片胸膛上，对方的心跳声似乎也清晰可闻，一下一下，沉稳有力，渐渐将他乱七八糟的心跳安抚住。
难道连景元都看出来了？
一堆乱麻似的话语堵在胸口，穹捏紧了手机，转眼便对丹恒脱口而出：“你是不是喜欢我？”
丹恒静悄悄的，呼吸绵长，已经搂着他睡着了。
“睡着了？”穹有些目瞪口呆，他愣了片刻，按灭手机。
周围安静极了，只有资料室的智库待机发出的嗡嗡声，很轻，像温柔的风。满满当当的资料柜上，电子屏偶尔有数据流过，蓝色的荧光像古书里描述的银河星辰。
他仿佛不是躺在小小的资料室，而是和喜欢的人睡在星空下，睁开眼或许还能看到晴朗夜空里的月亮，闻到遍山红叶的秋色。
古书上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？
一重山，两重山，山远天高烟水寒，相思枫叶丹。
他也闭上眼睛，靠着丹恒的胸口，在心跳声里轻声说：“那可惜了，今晚你听不见我的告白了。”
过了一会儿，丹恒悄悄睁开眼，在真睡熟了的人额头上轻轻一吻。
……
八小时后。
瓦尔特摆弄着车厢的宝贝留声机，姬子打了个哈欠，款款走过来，说：“早。”
瓦尔特推了下眼镜，点点头：“早，小夜曲似乎还不错，不如再来一遍？”
姬子笑得明艳动人，“自然，清晨代表着黎明和新生，是最适合这首曲子的时候了。”
瓦尔特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，又重复放起了小夜曲，看起来心情很不错，随口还跟着哼哼两句：
“云雀在天空歌唱，太阳之神升起。”
“这一切多么美丽，等我的爱人醒来……”
评论(10)